贵州杜鹃自驾:追梦之旅的乡音寻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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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番归来,身份是两重的了。一重是云南省旅游商会邀来的考察者,须得用冷静的、审度的眼光,细细地看;另一重,却是从这山野里走出去的子弟,血脉里还淌着杜鹃花的汁液,肺叶间还记忆着林风的清甜。这两种目光,便在我心内交织着,拉扯着,使我这趟归乡的旅程,从一开始,便带上了一种微茫的、近乡情怯似的纷乱。

车离贵阳,向西而行。窗外的景致,我是顶熟悉的。那连绵的、墨绿的山峦,仿佛自我离家的那一日,便一直这般沉默地蹲伏着,连姿态都未曾变过。山间的云雾,也还是老样子,懒懒地、缠绵地挂在半山腰,像给大山系上了一条乳白的、柔软的汗巾。同行的考察者们,多是初临此地,对着窗外指指点点,发出新鲜的赞叹。我静静地听着,嘴角或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他们看的是风景,是异域的新奇;而我看到的,却是岁月,是刻在骨子里的、关于童年的全部记忆。那山坳里一闪而过的、几间灰瓦的农舍,会不会就是我某个小学同学的家?那路旁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树,我当年是否曾在它的荫蔽下,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?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,我的心,也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绿色迷宫里,做着更深的盘旋。

第一站,是九龙山林场。这名字于我,原是极生疏的。我记忆里的百里杜鹃,只有春日里那烧透半边天的杜鹃花,何曾留意过这深藏在花海背后、沉默如巨人的原始森林呢?车到林场,陈健局长与曾凡富场长迎上来。他们的面容,是那种我极为熟悉的、山里人的面相:皮肤被山风与日头镀成了赭红色,皱纹里仿佛都嵌着洗不净的泥土与木屑,眼神却是清亮的,带着一种与树木交谈久了而养成的、温和而坚定的耐心。我看着他们,就像看着我那些留在乡里的叔伯兄长,心里便先涌起一股无端的亲切。

一脚踏入林间,那股子清冽的、带着腐殖土与万千草木混合气息的风,便扑面而来。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,这气味,是唤醒魂灵的。刹那间,我不是那个带着考察任务归来的游子了,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光着脚丫、在林间溪涧里摸鱼捉虾的野孩子。脚下是厚厚的、不知积攒了几朝几代的落叶,软软的,陷下去,发出一种极微弱的、满足似的叹息。这声音,只有把耳朵贴近大地的心脏,才听得真切。

陈健局长在前面引着路,介绍着林场的面积、树种、覆盖率。那些数字是严谨的,科学的,是属于“考察者”的。我的耳朵听着,眼睛却贪婪地四下里张望。这里的绿,与外间山野的绿又是不同的。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、几乎有了重量与质感的绿。它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,不是压迫,是一种温存的、母性的拥抱。阳光费力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,落到地面上,已成了淡金色的、斑驳的碎屑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匣子稀世的古金币。一株极老的青冈木,怕是有几百岁了,静静地立在路旁,树身上覆满了苍翠的苔藓,那苔藓茸茸的,厚得像一件丝绒的袍子。我忍不住伸出手去,抚摸那粗糙的树皮,那冰凉的、湿润的触感,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去。我仿佛能感到,这老树身体里那缓慢而巨大的生命的律动,它与这山林里的每一株草、每一滴露、每一只飞鸟与爬虫,都呼吸着同一口空气,构成了一个完整而自足的世界。

曾凡富场长在一株杜鹃花旁停下,指着那细密的、墨绿的叶子,说起它的珍稀。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,我的外公也曾指着一株类似的树,告诉我,这是“福树”,能保佑家宅平安的。那时我是不信的,只觉着乡下人的迷信,颇为可笑。而今,站在这历经千百年沧桑的树木面前,听着场长用科学的语言阐释它的价值,我心里泛起的,却是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。这山林,这草木,它们不言不语,却自有一套严密的、伟大的生存法则。我们这些匆匆的过客,所谓的“开发”与“规划”,在它们看来,或许不过是些孩童的、无伤大雅的游戏罢了。这念头一生,我作为“考察者”的那份审度,便不由得松动了几分,竟生出几分惭愧来。

从这绿色的深宫里出来,再往普底景区去,心境便愈发复杂了。普底,这名字在我记忆里,是和“热闹”、“花海”、“人潮”紧紧绑在一起的。每逢春日,那漫山遍野的杜鹃,红的、粉的、白的、紫的,真真是“千山燃火霞,百里醉云纱”,将整片天空都映得绯红了。那是百里杜鹃献给世界的最灿烂的笑脸。文旅局的罗丹局长与百旅集团的高勋董事长,热情地为我们指点着,哪里是观景台,哪里是游客中心,哪里将来要建索道,哪里要开发夜游项目。他们的蓝图是宏大的,充满了一个建设者应有的豪情。

我听着,点着头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那些规划中的图景,投向远山那一片在暮色中愈发沉郁的原始林带。那是我方才来的地方,是九龙山的深处。那里的绿,是内向的,是自足的,它不需要任何游人的赞叹,只是沉默地生长着,呼吸着。而眼前的这片土地,待到花季,将是何等的喧腾与外向!这其间的对比,是何其的鲜明。一个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华彩的乐章,一个却是我今日才真正认识的、大山最深沉的内核。我这归乡的游子,究竟该更眷恋哪一份呢?我说不清。

夜宿的酒店,名字叫“四季花海”,极尽秾丽。幸而窗外的夜是纯粹的,山里的夜,黑得那样彻底,静得那样深沉,仿佛能听见星星眨眼的声音。这静,又与林场里的静不同。林场的静,是充满生命律动的静;而这里的静,是天地初开般的、洪荒的静。我躺在床上,久久不能成眠,白日的种种,在脑海里翻腾着。那林场的绿,那想象中的花海的红,像两种不同的血液,在我体内奔流着,冲突着,又试图融合着。

次日,行程更紧。去了彝山花谷,那些由各色花卉精心拼成的图案,像一幅幅巨大的、斑斓的地毯,诚然是悦目的。又看了汇境花卉的基地,暖棚里四季如春,花儿们开得娇艳而整齐,仿佛列队的士兵。这些,都是人力对自然精巧的模仿与再造,是“秩序”的美。于我而言,却总觉得隔了一层,少了些山野间那些无名野花的、那种恣意与烂漫的风致。

直到我们登上第二日的最后一站——方家坪,立在那高旷的崖边,方才寻回那足以荡涤胸襟的、原始的力量。高勋董事长再次于此迎候。他站在崖畔,身形挺拔,山风将他西装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。他挥手指点,谈着要将这方家坪打造成如何如何的国际级度假区,声如洪钟,气魄宏大。

而我,却又一次地“走神”了。我的魂灵,仿佛被那浩荡的山风摄了去,融入了眼前这片无垠的碧波之中。但见群山如海,奔腾踊跃,直铺到天边。那绿,在这里不再是具体的某一棵树,某一片叶,而是汇成了一片色彩的、流动的海洋。近处的,是青翠欲滴的新绿;远一些的,是苍茫如黛的墨绿;阳光直射处,是明亮得晃眼的金绿;云雾缭绕的深谷里,又是沉郁得近乎于蓝的幽绿。这壮阔的、无言的大美,岂是任何规划图与效果图所能容纳的?在这天地间,我深深地感到了自身的渺小,仿佛化作了这碧波万顷中的一粒微尘。霎时间,胸中那因“归乡”与“考察”身份交织而生的种种纷扰与纠结,都被这浩荡的山风一扫而空了。只剩下一片空明,一片宁静的喜悦。

午后的座谈会,是在旅游服务中心的会议室里。长窗明净,秋日温软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长长的、明亮的光斑,空气里浮动着微尘,像一群跳舞的金色精灵。墙上,大幅的规划图静静地挂着,那些代表着未来的、抽象的线条与色块,此刻与我两日来亲历的、血肉丰满的山川林木,奇妙地重合起来。我们这些人与那些图,共同构成了一种关于“未来”的、紧张而充满希望的叙事。

双方便围着这椭圆的长桌,相对而坐。面前的清茶,氤氲出淡淡的香气,与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山林气息,暗暗地交融着。观看宣传片时,那屏幕上快速闪过的、繁花似锦与人流如织的热闹画面,与我心底那份对于九龙山深处那份幽静的眷恋,以及方家坪上那份壮阔的震撼,形成一种强烈的、耐人寻味的张力。

而后是介绍情况,是交流发言。我们云南这边的杨经伟秘书长,不愧是文旅策划的专家,他侃侃而谈,从“养生福地”的市场定位,到“清凉世界”的稀缺价值,再到民族文化的深度挖掘,思路清晰,逻辑严密,听得我频频点头。这属于我“考察者”身份的理智,是完全赞同的。然而,当我家乡的黄宇新副书记最后作总结时,他的语调不如杨经伟秘书长那般飞扬,而是沉沉的,缓缓的,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,那目光里,有一种我极为熟悉的、与曾凡富场长、陈健局长们一脉相承的东西——那是一种扎根于这片土地的、沉甸甸的责任。他说的不仅是发展,更是守护;不仅是产业,更是家园。

我静静地听着,忽然间,心内那两种纠缠了一路的目光,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融汇的焦点。我们这些外来者,带着城市的焦渴与专业的眼光,来此寻觅一份本真与商机;而我的父老乡亲们,则要更小心翼翼地权衡,如何将这天赋的瑰宝,转化为让子孙后代能安居乐业的、长久的福祉。这其间的平衡,是何其艰难,又何其神圣的艺术。我作为一个从这山里走出去、又带着些许山外见识归来的人,或许,正可以在其间,做一个小小的、沟通的桥梁罢。

座谈会毕,便是归程。车子在苍茫的暮色里,驶向来路。两日的见闻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,又在车轮的滚动中,慢慢地沉淀、澄清。那九龙山林场沁入骨髓的幽绿,那普底景区想象中灼灼的红花,那方家坪上荡胸生层云的壮阔,那座谈会上那些热切而审慎的面容……这一切,最后都渐渐融合成一片,化作了耳畔那挥之不去的、林海松涛的浑厚呜咽。那声音,像是这大地的肺叶在深沉地吐纳,一声一声,载着杜鹃啼血的古老传说,也蕴着关于乡村振兴的、我那父老乡亲们崭新的梦想。

来时,我怀着两重的目光,心是纷乱的;归时,行囊里却似乎多了一份踏实。那满山的苍翠,在我闭上眼的黑暗中,愈发地清晰、沉静,而又充满力量。它不再与我记忆中的绚烂花海冲突,它们本就是这土地一体两面的魂魄。而我,这个归来的游子,也仿佛在这苍翠与绚烂之间,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。

王王伦 2025.11.8.于百里杜鹃四季花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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